《思想理论教育导刊》:思想政治教育学视角的马克思恩格斯批判思想论析
发布时间:2022-05-30     作者:   点击量:   分享到:

《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22年第1期刊发我院李忠军教授文章:《思想政治教育学视角的马克思恩格斯批判思想论析》。

原文如下:

[摘 要]批判是马克思、恩格斯开展意识形态斗争、领导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重要手段与基本策略,也是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基本方法论原则之一。马克思、恩格斯在诸多经典文本中提出了大量关于“批判”的重要论述,不仅从本原意义上明确了批判的本质规定,而且阐明了批判的内在逻辑与具体方式,进而揭示了批判的基本原则遵循。新时代加强与改进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应始终坚持以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思想为指导,深入领会并贯彻落实批判的核心要义与精神实质,牢牢掌握思想政治工作的主导权与话语权,构筑坚强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阵地。

[关键词]马克思;恩格斯;批判思想;思想政治教育;方法论原则

[中图分类号]A8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2528(2022)01-0017-10

批判是马克思、恩格斯领导广大无产阶级反抗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统治与奴役、阐发社会主义思想理论与精神原则、开展人类解放革命运动的基本方法论原则之一。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思想为19世纪欧洲无产阶级政党的意识形态斗争提供了直接的理论指导,也为中国共产党百年来的思想政治工作提供了根本的思想指引。深耕经典、回归文本,以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视角研究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思想,必须要把握好两条思想主线:一条主线是将“批判”作为方法而展开的具体批判内容,即马克思、恩格斯对宗教批判、哲学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空想社会主义批判等重要问题所作的深入阐释;另一条主线是“批判”方法的具体运用方式,即马克思、恩格斯通过揭露本质、思想击中、掌握群众的批判过程对无产阶级的激发、唤醒与引领。二者之关系犹如血肉与筋骨,紧密相连、相辅相成、不可分割、不容偏废。只有紧扣这两条主线,从中总结凝练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批判的本质规定、内在逻辑、具体方式与基本原则,才能准确把握马克思、恩格斯批判思想的精髓与核心,为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确立科学的理论基础与行动指南。

一、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批判的本质规定

探究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思想,必须首先深入考察批判的本质属性与内在规定,厘清马克思、恩格斯究竟是站在什么样的阶级立场上、通过什么样思维路径、以什么样的精神高度来开展批判,明确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同以往各式各样的批判的本质区别。

批判立场的人民性。立场问题是根本问题,它决定着为谁批判、批判谁以及依靠谁来进行批判等一系列基本问题。坚定的人民立场是批判的旺盛生命力的根本保证,是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区别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家的批判的根本之处。黑格尔法哲学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上,认为批判是“绝对精神”的自我展开与自我实现,资本主义国家则是“绝对精神”的化身,人民群众只能服从于国家制度的支配与统治而无力进行任何反思与批判。青年黑格尔派进一步制造了“绝对的批判的英明”[1](P283)和“绝对的群众性的愚蠢”[1](P283)的对立。马克思指出:“这种批判自认为是历史上唯一积极的因素。与这种批判相对立的是作为群众、作为怠惰的群众的整个人类,群众只是作为精神的对立物才有意义。”[2](P15)青年黑格尔派将“批判”规定为只有资产阶级哲学家才能从事的纯粹精神活动,而将无产阶级作为批判的对象,“靠批判地贬低、否定和改变普遍的群众来取得自己的绝对荣誉”。[1](P282)与之相反,马克思、恩格斯坚持站在无产阶级以及一切被压迫人民的根本立场上展开了对资本主义社会与资产阶级的批判。他们将无产阶级的利益原则作为批判的根本准则,彻底消解了“批判”与“群众”之间的隔阂与对立,打破了无产阶级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绝对屈从状态。马克思和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写道:“一开始就和这种共产主义批判相适应的,是广大群众的运动,而过去的历史发展是与这个运动相对立的。”[1](P290)“共产主义批判”具有鲜明的人民性,它坚持为表达无产阶级与一切被压迫人民的利益诉求而发声,为反抗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切剥削与奴役制度而呼号,为实现无产阶级的自我解放以及普遍的人类解放而论战。可以说,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与无产阶级革命具有本质的、内在的、高度的一致性,一方面批判是捍卫无产阶级以及一切被压迫人民根本利益的必要手段,另一方面批判也必须要依靠于“广大群众的运动”才能进行到彻底。只有这样始终坚持为了人民且依靠人民的批判,才能真正代表人民利益、反映人民心声、体现人民意志,才能真正被无产阶级接受、认同与掌握,才能真正适应于无产阶级争取人类解放的革命运动。

批判路径的科学性。批判路径的选择就是解决怎样批判的问题,这是影响整个批判逻辑合理性的关键问题。科学的批判路径是批判的强大说服力的重要支撑,是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区别于其他社会主义理论家的批判的基本特征。恩格斯指出:“以往的社会主义固然批判了现存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后果,但是,它不能说明这个生产方式,因而也就不能对付这个生产方式……因为以往的批判主要是针对有害的后果,而不是针对事物的进程本身。”[3](P29-30)封建社会主义“完全不能理解现代历史的进程”,[4](P54)以“反动的倒退式批判”宣泄被剥夺统治权力的愤怒、诋毁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切事物、要求恢复封建专制剥削制度。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则“用小资产阶级和小农的尺度去批判资产阶级制度”,[4](P56)试图以“保守的折中式批判”完成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温和改良以保存自身的财产与地位。空想社会主义只是希望通过“人道的空想式批判”唤起资产阶级的良善觉悟,以便实施他们“最美好的社会的最美好的计划”。[4](P63)这些所谓的社会主义都只是片面地反对资本主义的“有害的后果”,而无法真正理解资本主义社会进程本身,自然也就无法以科学的方式驳倒资本主义的内在逻辑。马克思指出,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不是“先验地构想某种‘解决社会问题’的公式的所谓‘科学’”,[5](P20)而是“从对历史运动的批判的认识中,即对本身就产生了解放的物质条件的运动的批判的认识中得出科学”。[5](P20)这就是说,批判是一个辨明是非、探寻本质、把握规律的过程,是一个以科学的方式剖析资本主义运行方式、破解资本主义基本矛盾、探究人类解放基本条件的过程。批判的科学性在于“一方面应当说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联系和它在一定历史时期存在的必然性,从而说明它灭亡的必然性,另一方面应当揭露这种生产方式的一直还隐蔽着的内在性质。”[3](P30)马克思、恩格斯将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批判的基础思维逻辑,他们在对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基本规律的准确洞察中,阐明了资本主义曾经的进步作用与未来的灭亡趋势;在对资本主义社会内在运行一般规律的深入把握中,明晰了无产阶级“遭受普遍苦难”[1](P17)的阶级地位和实现“普遍的人的解放”[1](P14)的历史使命;在对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阶级斗争本质规律的透彻分析中,明确了“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4](P44)找到了彻底走出资本主义困境的科学路径。只有这样理据充足、论证严谨、逻辑清晰的批判,才能从根本上触及、撼动、驳倒资本主义社会的整个内在逻辑,才能成为无产阶级的科学思想武器,才能为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提供坚实有力的思想引领。

批判精神的革命性。以什么样的精神高度来进行批判,这是关系着批判的深刻性与彻底性的重要问题。革命性的批判精神是批判的强劲战斗力的重要源泉,是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超越于以往一切形式的批判的重要标志。首先,马克思、恩格斯要求“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马克思强调:“要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所谓无情,就是说,这种批判既不怕自己所作的结论,也不怕同现有各种势力发生冲突。”[2](P7)马克思、恩格斯始终坚持以辩证的、历史的、发展的眼光来看待“现存的一切”,坚持从事物的暂时性方面即必然灭亡的方面去理解现存事物,坚持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一切卑劣事物”[1](P6)都置于无产阶级利益原则的框架之下进行毫不留情的揭露、剖析与审判。这种“无情的批判”包含着要不断否定与变革一切现存事物的内在要求,它从不崇拜任何权威,从不定于一尊,它在强大的占统治地位的剥削阶级以及各种非无产阶级与反无产阶级势力面前都保持着无所畏惧的批判精神。其次,马克思、恩格斯要求“彻底驳倒”并“彻底消灭”自己的敌人。马克思指出:“它不是要驳倒这个敌人,而是要消灭这个敌人。”[1](P6)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根本对立决定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意识形态斗争必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式的批判”。[1](P6)在这场斗争中,“批判”就是无产阶级的战斗武器,它唯一目的就在于“给敌人以打击”,[1](P6)打击的力度不仅要足以在思想领域彻底驳倒资本主义社会的虚假意识形态,而且要足够在现实领域彻底消灭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切现存状况。最后,马克思、恩格斯力求“通过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马克思指出:“我们不想教条地预期未来,而只是想通过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2](P7)马克思、恩格斯的批判是面向未来的批判,其根本意图并不在于割裂式地告别过去,也不在于教条式地规定未来,而在于要从资本主义旧世界中挖掘开创社会主义新世界的革命因素,在于从当前社会的历史发展与现实矛盾中探寻通往人类解放美好未来的现实道路。对旧世界的批判每深入一步,对新世界的探索也就前进一步。唯有这样坚持破旧立新、革故鼎新的批判,才具有深刻而彻底的革命力量,才能成为无产阶级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锐利精神武器,才能在复杂多变的意识形态斗争中为无产阶级提供走向社会主义新世界的切实可靠的精神指引。

二、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批判的内在逻辑

批判是马克思、恩格斯否定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构建社会主义思想体系的重要手段,是贯穿着马克思、恩格斯全部理论学说的逻辑主线。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资本主义旧社会中的神学、哲学、政治经济学以及受资本主义残余思想影响的空想社会主义的扬弃式批判,把资本主义社会中“以颠倒的形式表现出来”[6](P37)的人与神、物质与精神、劳动与资本、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关系重新颠倒过来,打碎了禁锢着无产阶级精神世界的“神圣形象”“非神圣形象”“资本拜物教”以及“社会空想”。这一创举不仅将资本主义这个“着了魔的、颠倒的、倒立着的世界”[6](P940)彻底颠倒过来,而且进一步确立了社会主义“正立着的”内在逻辑,为无产阶级找到了推翻一切剥削奴役制度、争取彻底的人的解放、实现一切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现实路径。

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宗教的批判,将颠倒的人与神之间的关系重新颠倒过来,使无产阶级摆脱了“神圣形象”的束缚。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强调:“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1](P3)之所以将宗教批判作为批判的前提、作为批判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的起点,是因为如果不能首先“废除作为人民的虚幻幸福的宗教”,[1](P4)那么也就无法进一步“要求人民的现实幸福”,[1](P4)那么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批判自然也就无从谈起。马克思指出:“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人。……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产生了宗教,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1](P3)从本质上来说,宗教不是凌驾于现实之上的神秘世界,而是充满对立与压迫的阶级社会的必然产物,是无产阶级对社会现实生活的虚幻反映与无声抗议。生活在苦难尘世中的无产阶级,承受着统治阶级愈加沉重的剥削与奴役,已经无法在现实中感受到自身作为人的本质力量。强烈的压迫感与绝望感使得他们只能将人的本质交付给幻想中的“超人”,[1](P3)捏造了“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1](P4)创造出一个现实之外的虚幻宗教世界,并希冀着通过虔诚的信仰在这个“颠倒的世界”中获得精神上的慰藉。但宗教神学给予无产阶级的终究只是精神的鸦片,它看似暂时纾解了痛苦,但实际上却使人沉迷于虚幻的幸福,逐渐丧失了直面现实的勇气、挣脱现实的意识与改变现实的能力。既然宗教神学产生的根源在现实的物质世界之中,那么宗教批判就决不能简单地以“人创造了宗教”而宣告结束。马克思进一步指出:“反宗教的斗争间接地就是反对以宗教为精神抚慰的那个世界的斗争。”[1](P3)这就是说,宗教批判不仅是要为无产阶级打碎“神圣形象”、消解“颠倒的世界意识”,更重要的是使无产阶级开始进一步反对“以宗教为精神抚慰的那个世界”,使无产阶级回到现实的国家与社会中去“寻找自己的真正现实性”,[1](P3)使无产阶级“作为不抱幻想而具有理智的人来思考,来行动,来建立自己的现实”。[1](P4)

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黑格尔思辨法哲学的批判,将颠倒的物质与精神的关系重新颠倒过来,使无产阶级打破了“非神圣形象”的桎梏。如果说宗教神学是在彼岸世界奴役着人们的“神圣形象”,那么黑格尔思辨法哲学则是在此岸世界统治着人们的“非神圣形象”。在宗教批判结束之后,只有将批判的矛头指向黑格尔思辨法哲学,才能使“现代的政治社会现实本身受到批判”,[1](P8)才能将批判“提高到真正的人的问题”。[1](P8)马克思指出:“黑格尔把世界头足倒置,因此,他也就能够在头脑中消灭一切界限。”[1](P357)黑格尔将整个现实世界视为“绝对精神”否定之否定的自我运动的结果,将国家视为“绝对精神”在现实世界的政治化身,认为根本无须进行“彻底的革命”,[1](P14)而只要通过“局部的纯政治的革命”[1](P14)就可以实现社会的普遍解放。于是,思辨哲学家就通过颠倒物质与精神的关系,进一步颠倒了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关系,消解了无产阶级对资本主义剥削制度的质疑与反抗,维护了资产阶级的统治地位。这也是黑格尔思辨法哲学能够成为现代资本主义国家政治意识形式的秘密所在。恩格斯强调:“像对民族的精神发展有过如此巨大影响的黑格尔哲学这样的伟大创作……必须从它的本来意义上‘扬弃’它,就是说,要批判地消灭它的形式,但是要救出通过这个形式获得的新内容。”[7](P276)马克思进一步指出:“在他那里,辩证法是倒立着的。必须把它倒过来,以便发现神秘外壳中的合理内核。”[8](P22)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克服黑格尔思辨法哲学“头足倒置”的唯心主义,保留其辩证法的“合理内核”,确立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新的科学的世界观”。[4](P599)他们在自然领域强调“世界的真正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3](P47)在社会历史领域强调“历史的活动和思想都是‘群众’的思想和活动”。[1](P286)无产阶级的实践活动才是推动社会历史辩证运动的根本力量,无产阶级“只有在现实的世界中并使用现实的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解放”。[1](P527)正是在此意义上,马克思强调:“对思辨的法哲学的批判既然是对德国迄今为止政治意识形式的坚决反抗,它就不会专注于自身,而会专注于课题,这种课题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实践。”[1](P11)这就是说,对黑格尔思辨法哲学的批判就是要为无产阶级打破“非神圣形象”的桎梏,使无产阶级能够作为有实践力量的人“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1](P527)能够依靠现实的物质力量彻底推翻资本主义社会的剥削制度,能够凭借自身的革命实践不断争取现实的人的解放。

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将颠倒的劳动与资本的关系重新颠倒过来,使无产阶级挣脱了“资本拜物教”的统治。马克思在 《政治经济学批判 (1857―1858) 手稿》中指出:“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但是,抽象或观念,无非是那些统治个人的物质关系的理论表现。”[9](P59)无产阶级之所以会受到“神圣形象”与“非神圣形象”的奴役,是因为他们在现实的物质生产关系中承受着资本的剥削与压迫。于是,对黑格尔思辨法哲学的批判就必然要变成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变成对社会物质生产关系的批判。恩格斯指出:“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是我们全部现代社会体系所围绕旋转的轴心。”[5](P79)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家站在维护资产阶级利益的立场上,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视为永恒的范畴,认为“资本对劳动的统治”[1](P133)具有天然的必然性与合理性,以利润、利息、地租等抽象概念掩盖了资产阶级榨取无产阶级剩余价值的秘密,以颠倒着的国民经济学来掩盖了劳动与资本之间的颠倒关系。马克思洞察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他指出:“资本家和雇佣工人,本身不过是资本和雇佣劳动的体现者,人格化。”[6](P996)一方面是作为雇佣劳动的人格化的无产阶级,他们生产出了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但却承受着最为严重的剥削和压迫;另一方面是作为资本人格化的资产阶级,他们不生产任何东西,却凭借着对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而无偿占有了无产阶级的剩余劳动。这种“资本统治劳动”的物质生产关系就创造出一个“劳者不获,获者不劳”[4](P48)的世界。马克思强调:“劳动和资本的这种对立一达到极端,就必然是整个关系的顶点、最高阶段和灭亡。”[1](P172)要使无产阶级摆脱被压迫被奴役的命运,就必须要消灭这种对立。但同时,马克思也看到:“在资本对雇佣劳动的关系中……它已经自在地、但还只是以歪曲的头脚倒置的形式,包含着一切狭隘的生产前提的解体,而且它还创造和建立无条件的生产前提,从而为个人生产力的全面的、普遍的发展创造和建立充分的物质条件。”[10](P520)因此,对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不是要无产阶级片面地否定资本、消灭一切私有财产,而是要引领无产阶级消灭劳动与资本之间歪曲的、倒置的、对立的关系、消灭资产阶级凭借资本占有而获取的对无产阶级的劳动及其劳动产品的支配权力、消解无产阶级劳动的外在性与异己性,使劳动和资本能够“作为积极的条件而互相促进和互相推动”,[1](P177)从而为无产阶级彻底炸毁资本主义社会物质生产关系、实现一切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充分的物质条件。

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空想社会主义的批判,将颠倒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重新颠倒过来,使无产阶级走出了“社会空想”的迷思。在彻底驳倒资本主义一切颠倒的假象之后,马克思、恩格斯将批判的矛头转向了以“对未来社会的幻想”[4](P63)干扰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空想社会主义。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这些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著作也含有批判的成分。……它们提供了启发工人觉悟的极为宝贵的材料。”[4](P63)但空想理论家忽视了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客观现实基础与无产阶级解放需要的基本物质条件,“他们不得不从头脑中构想出新社会的因素……他们只能求助于理性来构想自己的新建筑的基本特征。”[3](P282)这种凭空构造社会主义上层建筑的学说,根本看不到资本主义经济基础内在包含的革命性因素,自然也就无法在现实中找到支撑自己社会理想的物质力量,也就无法实际地取代资本主义制度。正如恩格斯所说:“这种新的社会制度是一开始就注定要成为空想的,它越是制定得详尽周密,就越是要陷入纯粹的幻想。”[3](P274)与空想理论家不同,马克思、恩格斯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重新颠倒了过来。恩格斯指出:“为了使社会主义变为科学,就必须首先把它置于现实的基础之上。”[3](P22)马克思、恩格斯不是在头脑中预先设想了社会主义的刻板教条,而是将社会主义“置于现实的基础之上”,从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经济基础中挖掘促成上层建筑变革的新因素与新力量。他们不仅以变革资本主义社会物质生产关系为切入点,探索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设社会主义上层建筑的可能性与必然性,而且从不断消灭资本主义社会现存状况的革命运动的角度,理解社会主义发展的过程性与曲折性。由此可见,对空想社会主义的批判并不是要无产阶级完全摒弃社会主义理想,而是要克服社会主义的纯粹空想的性质,使无产阶级走出对“社会空想”的狂热迷信;是要为社会主义理想找到不可动摇的现实根基,从根本上坚定无产阶级对社会主义的信念信心;是要找到通向社会主义的切实可行的现实道路,为无产阶级争取人类解放的革命运动提供科学的理论依据与精神指引。

三、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批判的具体方式

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批判不仅是开展思想论战与理论建构的重要手段,更是激发人民、唤醒人民、引领人民的基本方式。从揭露本质到思想击中再到掌握群众,马克思、恩格斯从剖析资本主义社会混沌表象的剥削本质出发,对混沌具体背后的抽象规定展开进一步的理性反思,再将理性探索的思想结晶用于指导革命运动、改造社会现实。这一批判过程严格遵循着唯物辩证法的逻辑与精神,即“从具体到抽象”再“从抽象上升到具体”。[9](P25)正是通过这样环环相扣、层层深入、螺旋上升的批判方式,马克思、恩格斯完成了对无产阶级精神世界的铸塑,使无产阶级成为了真正的“解放者等级”,[1](P15)为人类解放的革命运动凝聚了强大的精神力量与物质力量。

揭露本质:彻底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剥削本质,激发无产阶级的革命激情与革命勇气。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指出,批判“不是解剖刀,它是武器……它的主要情感是愤怒,它的主要工作是揭露。”[1](P6)批判不是简单剖析资本主义社会机理结构的思维工具,而是揭露资本主义剥削本质、批判资本主义残酷现实的战斗武器。长期处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禁锢之下的无产阶级,总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承认和首肯自己之被支配、被统治、被占有”,[1](P6)以致逐渐丧失掉“解放的需要和能力”。[1](P16)要使无产阶级从这种蒙昧状态中觉醒出来,就必须首先深入到他们被支配、被统治、被占有的实际生活中去,揭露资本主义一切不公正不合理社会现象背后隐藏的剥削本质,让无产阶级直面资本主义的残酷现实。恩格斯在致马克思的信中指出:“揭露越来越深入,批判就变得越来越尖锐。”[2](P415)揭露是批判的首要环节,揭露越是接近本质,批判就越是精准有力,就越是能给无产阶级的精神世界带来强烈的震撼、冲击与洗礼,无产阶级就越是能够保持愤怒并逐渐觉醒。具体来说,揭露就是“应当让受现实压迫的人意识到压迫,从而使现实的压迫更加沉重;应当公开耻辱,从而使耻辱更加耻辱”。[1](P6-7)只有深刻揭露资本主义社会“昭彰的罪恶”,[1](P15)揭露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压迫与奴役,揭露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对立,才能点燃无产阶级对资本主义社会剥削制度的愤怒情感,才能使无产阶级不再“有一时片刻去自欺欺人和俯首听命”,[1](P6)才能激发无产阶级争取自我解放与普遍的人的解放的激情与勇气。恩格斯指出:“无产阶级对他们的压迫者的愤怒是必然的,是正在开始的工人运动的最重要的杠杆。”[1](P497)对压迫者的愤怒情感会加速无产阶级的觉醒与成长,会使无产阶级充分认识到自身承受着最具普遍性的剥削与压迫的阶级地位,认识到自身只有解放一切社会领域才能最终解放自身的历史使命,认识到自身必须彻底推翻一切剥削与奴役制度的革命需要,从而激发无产阶级敢于“标明自己是社会消极代表的那种坚毅、尖锐、胆识、无情”[1](P15)以及“和人民魂魄相同的……开阔胸怀”,[1](P15)使无产阶级真正成为人类解放革命运动的“社会的心脏”。[1](P14)

思想击中:以“思想的闪电”彻底击中“素朴的人民园地”,唤醒无产阶级的革命理性与革命智慧。单是激起无产阶级的革命激情与革命勇气,只能使无产阶级成为同众多被压迫人民一样的盲目冲动的“反抗者”,却还不足以让无产阶级成为“从事社会的普遍解放”[1](P14)的睿智深刻的“解放者”。正如马克思所说:“激起人们虚幻的希望的做法,只会把受苦难的人们引向最终的毁灭,而不能拯救他们。……如果不给工人以严格的科学思想和正确的学说,那就同传教士所玩的一套空洞而无耻的把戏没有什么区别。”[11](P311)这就决定了批判必须要从对资本主义具体表象的本质揭露升华到对资本主义抽象规定的理性反思上来,不仅要通过深入的理性反思为无产阶级确立社会主义的理论学说,更要以社会主义的科学思想唤醒无产阶级的革命理性与革命智慧。马克思以比喻的方式形象地说明了这一过程,他写道:“思想的闪电一旦彻底击中这块素朴的人民园地,德国人就会解放成为人。”[1](P17-18)批判就是要发挥“闪电击中”的重要作用,就是要用社会主义的科学理论去击中无产阶级的精神园地,提升无产阶级的思想觉悟、理论水平与精神高度,引领无产阶级以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新的科学的世界观”去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只有在“思想的闪电”中经历了理性的淬炼与磨砺,无产阶级才能将对资本主义社会弊病的愤懑与憎恶转化为对人类解放伟大事业的深入思考与积极探索,才能从理性的高度上把握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与必然趋势,明确自身在社会主义革命运动中的阶级使命与历史任务,探索克服资本主义社会内在矛盾、消灭一切剥削奴役制度、实现彻底的人类解放的必要条件与现实道路。恩格斯指出:“无产阶级所接受的社会主义思想和共产主义思想越多,革命中的流血、报复和残酷性就越少。”[1](P497)当无产阶级彻底掌握了社会主义思想和共产主义思想,他们就能够“深入理解无产阶级所进行的斗争的性质、条件以及由此产生的一般目的”,[7](P233)就能够“逐渐克服革命中的野蛮成分”,[1](P498)成为社会主义革命运动中“最坚决的、始终起推动作用的部分”,[4](P44)成为人类解放的革命事业的“社会的头脑”。[1](P14)

群众掌握:理论掌握群众变成物质力量,引领无产阶级争取人类解放的革命运动。马克思强调:“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P11)思想理论层面的批判无论如何深刻彻底,至多也只能为无产阶级提供“批判的武器”,为无产阶级带来理论的解放。要在现实中彻底摧毁资本主义社会的旧有物质力量,使无产阶级从资本主义社会中实际地解放出来,还必须依靠无产阶级的革命的物质力量。这就意味着,批判必须要通过无产阶级的物质力量实现自身的实践转向,将“批判的武器”转化为“武器的批判”,将社会主义思想理论赋予无产阶级的精神力量转化为改造现实世界的物质力量,使无产阶级能够在科学理论的指导下为人类解放创造全新的物质基础。正如马克思在致卢格的信中所说:“把实际斗争作为我们的批判的出发点,并把批判和实际斗争看做同一件事情。”[2](P9)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批判同无产阶级的实际斗争是根本一致的。无产阶级的实际斗争如果失去了科学理论的指导,就会成为盲目的群众暴动;理论批判如果缺失了无产阶级革命力量的支撑,就会成为纯粹的抽象思维活动。马克思和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称赞英法社会主义者时,又进一步强调了批判的实践转向,他指出:“他们的批判同时也是实践的,他们的共产主义是这样一种社会主义,在这里面他们提出了实践的、明确的实际措施,在这里面他们不仅思考,并且更多的是行动。”[1](P355)从根本上来说,“这种批判是那些作为社会积极成员的个人所进行的现实的人的活动”。[1](P355)这样的批判不仅要求无产阶级的理论解放,而且力求无产阶级的现实解放;不仅要求引导无产阶级以“批判的武器”在道义上、思想上驳倒资本主义,而且力求引领无产阶级以“武器的批判”在现实中消灭资本主义社会的剥削制度、实现社会主义的理想图景。只有将无产阶级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愤怒情感与理性思考最终化为“现实的人的活动”,才能使无产阶级在革命激情与革命理性的共同支撑下,以“有原则高度的实践”[1](P11)和“人的高度的革命”[1](P11)不断争取彻底的自我解放和普遍的人的解放。

四、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批判的基本原则

综合梳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批判的直接理论阐释,系统回顾马克思、恩格斯开展批判的历史实践活动,从中总结凝练批判的基本原则遵循,这是新时代坚持与发展马克思、恩格斯批判思想、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必然要求。

一是要坚持“批判”与“自我批判”相统一的原则。如果说外在性的对象批判是否定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构建社会主义思想大厦的有力武器,那么内在性的自我批判就是保持社会主义理论学说和革命运动旺盛生命力与强大战斗力的重要法宝。前文已经就对象批判做了深入剖析,这里主要探讨关于自我批判的问题。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经济学只有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自我批判已经开始时,才能理解封建的、古代的和东方的经济。”[9](P30)这里实质上揭示了批判与自我批判的辩证统一关系,每一时代的理论学说只有对自身所处社会的理论运动与革命实践的自我批判中,才能理解以往社会的内在本质与基本矛盾,也才能将对以往社会的批判进行到彻底。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家总是“对敌手采取批判的态度,对自己本身却采取非批判的态度”。[1](P10)这样狂妄傲慢且故步自封的理论态度决定了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体系只能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固有逻辑内兜圈子,而永远无法克服自身的片面性与局限性。马克思、恩格斯始终坚持将批判与自我批判融会贯通、协同推进。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革命,例如19世纪的革命,则经常自我批判,往往在前进中停下脚步,返回到仿佛已经完成的事情上去,以便重新开始把这些事情再做一遍;它十分无情地嘲笑自己的初次行动的不彻底性、弱点和拙劣。”[4](P474)自我批判是敢于自我否定、自我扬弃、自我发展的高度自觉与勇气,是一种强大的内在生命力、约束力与驱动力。无产阶级革命的自我批判就是要对无产阶级的理论运动与革命实践采取严格的批判态度,要引领无产阶级回到自身“仿佛已经完成”但实质上还需更加深化完善的事情上去,再次进行恳切而深刻的审视与反思,发现自身理论与实践中的“不彻底性、弱点和拙劣”,并不断克服与超越这些“不彻底性、弱点和拙劣”,不断完善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不断推动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向更高阶段发展。只有坚持批判与自我批判相统一的基本原则,才能不断提升社会主义理论的科学性与真理性,才能始终确保无产阶级思想的先进性与纯洁性,确保无产阶级在人类解放运动中始终发挥革命性的作用。

二是要坚持“激情的头脑”和“头脑的激情”相统一的原则。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 导言》 中强调:“批判不是头脑的激情,它是激情的头脑。”[1](P6)批判不仅要具有敢于斗争的“头脑的激情”,不断提振斗争精神;更要具有善于斗争的“激情的头脑”,不断增强斗争本领,才能在争夺阵地、争夺人心、争夺群众的意识形态斗争中夺得胜利。一方面,批判要具有敢于斗争的“头脑的激情”。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任何妥协与退让,都意味着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松懈与削弱。“光凭革命精力和精神上的自信是不够的”,[1](P15)要以前所未有的魄力、坚毅与决心对整个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彻底的审视、驳斥与否定,要敢于公开质疑资产阶级利益和原则的合理性与合法性、敢于公开捍卫无产阶级的利益和原则、敢于公开表明自己的革命意图与革命观点。批判越是激情澎湃、坚强有力、振奋人心,就越是能够在无产阶级和一切受压迫人民中激起情感共鸣、确立价值共识,越是能够鼓舞无产阶级争取人类解放的革命意志与革命精神,越是能够增强无产阶级对社会主义的胜利信心与理想信念。另一方面,批判要具有善于斗争的“激情的头脑”。要彻底驳倒并彻底消灭剥削社会,光凭敢于批判的魄力、坚毅与决心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善于批判的理智、策略与方法。批判必须时刻保持理智与清醒,在重大原则问题上态度明确、意志坚定,将斗争的矛头对准“当代所谓的问题之所在的那些问题的中心”。[1](P9)同时,又要时刻注意不同时代条件与社会环境中斗争形势的新变化,洞察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发展演变的新情况,把握无产阶级革命需要与思想实际的新表现,并根据这些新变化、新情况、新表现不断调整批判的具体方式、手段与措施,不断提升批判的时代性与实效性。只有坚持“头脑的激情”与“激情的头脑”相统一的基本原则,才能保证批判始终初心不改、方向不变、力度不减,才能不断满足无产阶级的理论需求与实践需要,才能在风云变幻的意识形态斗争中为无产阶级提供强大的精神鼓舞与思想指引。

三是要坚持“消极的批判”和“积极的批判”相统一的原则。恩格斯在《反杜林论》的序言中指出:“消极的批判成了积极的批判;论战转变成对马克思和我所主张的辩证方法和共产主义世界观的比较连贯的阐述。”[3](P11)批判不仅是否定,更是否定之否定;不仅是被动的回应与反击,更是主动的引领与出击;不仅是具有战斗力与破坏力的解构性批判,更是具有生命力与创造力的建构性批判。一方面,要通过“消极的批判”使无产阶级“彻底地摆脱那些属于旧世界观的传统言辞的影响”。[4](P219)身处意识形态斗争漩涡中心的无产阶级总是会受到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以及各种非社会主义与反社会主义思潮的侵蚀、渗透与毒害。要在意识形态斗争中做到寸土不让、寸土不丢,批判就必须要跟着敌手的脚步“到处跑”,[3](P11)必须及时对这些错误思潮做出有效回应与有力反击,必须随时准备着为无产阶级清除思想迷障、破除思想困惑、化解思想隐患。唯有如此,才能不断提升无产阶级的政治敏锐性与思想鉴别力,帮助无产阶级克服和抵御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诱惑与荼毒,使无产阶级始终保持高度的思想清醒与政治坚定。另一方面,要将“消极的批判”转化为“积极的批判”,为无产阶级不断建构“新的科学的世界观”。在意识形态斗争中,批判如果仅仅是被动的消极批判,那么在清除了错误思潮的不良影响之后,由于缺乏清晰而坚定的科学世界观的支撑,无产阶级就会陷入思想真空而更易于被腐蚀。因此,被动的“消极批判”必须要进一步转化为主动的“积极批判”,转化为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新世界观的正面的阐释、发展与创新。通过积极的建构性批判,在无产阶级的精神世界牢固树立起社会主义的思想旗帜,使无产阶级牢牢掌握并熟练运用社会主义的基本立场、观点与方法,真正成为信仰社会主义、捍卫社会主义、发展社会主义的先锋革命战士。只有坚持“消极的批判”与“积极的批判”相统一的基本原则,才能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管理权与话语权,才能在激烈的意识形态斗争中始终占得先机、赢得主动、立于不败之地。